“越劇十姐妹”精神——戲曲人共同的財富

——紀念《山河戀》義演七十周年

越?聲

??1947年夏，為反對舊戲班制度，籌建自己的劇場和戲校，發(fā)展新越劇，分散在不同戲班的十位越劇名伶聯(lián)合起來，同臺演出了一場《山河戀》。此舉轟動上海，“越劇十姐妹”因此得名。十姐妹包括袁雪芬、尹桂芳、范瑞娟、傅全香、徐玉蘭、張桂鳳、徐天紅、吳小樓、竺水招、筱丹桂。轉(zhuǎn)眼70年過去了，今年，“十姐妹”中最后三位——范瑞娟、徐玉蘭、傅全香相繼辭世，至此，“越劇十姐妹”的時代漸行漸遠，令人哀傷感念。斯人已去，唯有她們留下的“越劇十姐妹精神”將永遠留存世間，成為越劇人乃至所有戲曲人共同的財富。

??她們篳路藍縷，勇于開拓，積極變革。

??越劇早在1917年男班時期便從浙江嵊縣進入上海演出，但真正在上海發(fā)生較大影響卻是在女子越劇興起后，這與越劇女藝人的革新精神是分不開的。前有姚水娟改良，對越劇進行了局部的革新。但在當時的演出體制下，越劇藝人沒有改變自己作為戲院老板搖錢樹的命運，越劇的地位仍然處在消遣娛樂層面。為了從根本上改變越劇的處境，1942年，以袁雪芬為首的越劇藝人發(fā)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新越劇改革。改革以話劇為參照，是一次全面性的變革。改革的最大成果是確立了編、導、演、音、美為一體的綜合性藝術(shù)機制。新制度下，演出新戲首先一定要有文學臺本，擯棄了老戲的口傳心授和“路頭戲”。其次由導演來掌握舞臺上的各元素整體合一，使音樂、舞臺美術(shù)和演員的表演配合諧調(diào)，提高了對舞臺藝術(shù)完整性的追求。新越劇還借鑒話劇、電影的現(xiàn)實主義表演方法和昆曲的舞蹈身段，使二者完美融合，形成了寫實和寫意相結(jié)合的表演形式，使越劇在滬上眾多曲藝形式中脫穎而出。

??以“十姐妹”為代表的越劇人共同參與是改革成功的重要基礎(chǔ)。在這場改革中，以袁雪芬為首，“十姐妹”全部先后支持、參與、踐行新越劇，使改革形成“一馬當先，萬馬奔騰”的局面。越劇改革的成就毫無疑問也是“越劇十姐妹”最大的歷史貢獻。她們不但共同開創(chuàng)了新越劇，而且建立了越劇乃至中國現(xiàn)代戲曲至今的基本范式。在此后的70余年中，越劇隨著時代環(huán)境的不同不斷在豐富和發(fā)展，但卻沒有脫離這一基本范式。越劇改革的經(jīng)驗甚至影響了整個中國現(xiàn)代戲曲的發(fā)展。越劇在中國現(xiàn)代戲曲劇種中率先建立了編導制，強調(diào)舞臺藝術(shù)的綜合性；并將寫意和寫實的兩種不同的表演形式糅合為一體，形成寫意與寫實相結(jié)合的新的表演形式。至今，幾乎所有的戲曲劇種都無一例外采用這種體制和表演形式。劉厚生在《關(guān)于四十年代上海越劇改革的幾點認識》一文中寫道：“半個世紀以來，特別是建國以來，我們看到戲曲界由班社改為劇團的體制，改革普遍推行；編導制度（包括音、美）基本確立，導演藝術(shù)受到越來越多的重視；表演上力求活用程式，塑造性格化形象；音樂上吸收兄弟劇種曲調(diào)為我所用，在本劇種音樂風格基礎(chǔ)上編創(chuàng)新腔新調(diào)；舞臺美術(shù)上揚棄舊傳統(tǒng)，追求藝術(shù)完美，配合劇情烘托氛圍；最重要的，許多新的藝術(shù)觀念進入了戲曲界，比如講求舞臺藝術(shù)完整性而不是個人突出的觀念等，得到了公認。而所有這一切對于傳統(tǒng)戲曲都是新鮮的或者不見的東西，在當年越劇改革中都曾出現(xiàn)過?！?/p>

　　她們不畏強權(quán)，抱團抗爭，追求進步。

??在上海的“孤島”環(huán)境中，越劇姐妹獲得了較大的生存空間，但同時也遭遇不少困難和危機。當時，人們視戲曲為一種消遣娛樂，傳統(tǒng)社會對戲曲藝人的輕視依然存在，藝人尤其是女藝人常有淪為達官貴人玩物的悲劇。質(zhì)樸的越劇姐妹與當時濁惡的社會風氣進行抗爭。她們以切實的行動，宣告了自己作為藝人的尊嚴。新越劇改革后，她們編演了大量具有社會進步意義的劇目，實現(xiàn)了越劇整體品格的提升。

??為了擁有越劇人自己的劇場和學校，她們表現(xiàn)了驚人的團結(jié)精神。在《山河戀》義演中，她們打破門戶之見，摒棄傳統(tǒng)的“角兒”意識，無論在自身的戲班是多紅的頭牌，這次均在同一個劇中扮演大小不同的角色，有的甚至只有幾句臺詞。在被政府勒令停演后，姐妹們又團結(jié)一致，據(jù)理抗爭，并最終取得繼續(xù)演出的勝利，顯示了抱團抗爭的巨大威力。盡管義演籌募的資金由于當局的干預(yù)，無法造劇場和辦學校，但聯(lián)合義演和抗爭促進了越劇姐妹的覺醒和團結(jié)。田漢曾以《團結(jié)就是力量》為題撰文，對越劇界的團結(jié)給予高度贊揚和大力支持。此后，在進步文藝力量的指引下，越劇一步步走向全新的道路。因此，“越劇十姐妹”，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女子結(jié)拜，是一代越劇人團結(jié)一致，追求進步的表現(xiàn)。

??她們藝術(shù)精湛，創(chuàng)立了異彩紛呈的流派藝術(shù)。

??越劇十姐妹的藝術(shù)，代表著至今女子越劇最杰出的水平。在長期的藝術(shù)實踐中，她們逐漸形成了各自的風格。上世紀四十年代越劇改革以后，越劇音樂唱腔取得新的突破。袁雪芬于1943年11月演出《香妃》時，與琴師周寶財合作，在唱腔方面有重大突破，初步形成了〔尺調(diào)腔〕的雛形。隨著〔尺調(diào)腔〕的豐富發(fā)展，1945年范瑞娟在演出《梁祝哀史·山伯臨終》時，與琴師周寶財合作，在傳統(tǒng)〔六字調(diào)〕的基礎(chǔ)上，吸收京劇〔反二簧〕，首創(chuàng)了越劇〔弦下腔〕。從此越劇唱腔在板式結(jié)構(gòu)上得到完善，在唱腔曲調(diào)上增強了抒情性和戲劇性，〔尺調(diào)腔〕和〔弦下腔〕從此成為越劇的主腔，為越劇音樂開辟了一個新的時期，并為流派的產(chǎn)生提供了條件。此后，“十姐妹”紛紛憑借自己獨特的表演和唱腔形成了自己的流派，并得到社會的廣泛承認。深沉含蓄、韻味醇厚的袁（雪芬）派；委婉纏綿、灑脫深沉的尹（桂芳）派；淳樸厚實、穩(wěn)健大方的范（瑞娟）派；婉轉(zhuǎn)圓潤、華彩綺麗的傅（全香）派；高亢激昂、熱情奔放的徐（玉蘭）派；剛勁質(zhì)樸、頓挫分明的張（桂鳳）派；細膩嫵媚、清新脫俗的竺水招特色唱腔；高亢激昂、蒼涼遒勁的徐天紅特色唱腔；豪放雄偉的吳小樓特色唱腔，都影響深遠。她們?nèi)缫活w顆璀璨的明珠，將越劇裝點得流光溢彩，異彩紛呈。流派眾多是越劇的重要特點，它們構(gòu)筑了女子越劇的整體風貌，成為欣賞越劇的獨特“密碼”。然而流派不是自封的，而是藝術(shù)家在長期的藝術(shù)實踐中，通過廣博的吸收、綜合再加以創(chuàng)造形成的。越劇十姐妹善于學習，也善于自己設(shè)計唱腔，善于創(chuàng)造人物。不盲目追隨別人，對藝術(shù)精益求精是越劇姐妹們開山立派的重要前提。

??她們創(chuàng)造了越劇的黃金時代，改變了中國現(xiàn)代戲曲的格局

??建國后，“越劇十姐妹”都進入國營劇團，擺脫了舊社會的束縛，她們?nèi)玺~得水，藝術(shù)創(chuàng)造力達到高峰。她們不但創(chuàng)作了一批新的優(yōu)秀劇目，并通過對已有劇目的不斷修改提高，藝術(shù)水平日趨成熟，打造了一批劇種的代表性劇目。如《梁山伯與祝英臺》、《西廂記》、《祥林嫂》、《紅樓夢》等，都是這一時期創(chuàng)作或再加工的越劇精品。藝術(shù)上的領(lǐng)先決定了越劇在這一時期的中國戲曲界的非同尋常的地位。1952年10月6日，第一屆全國戲曲觀摩演出大會在北京舉行。全國的23個劇種、近100個新舊劇目和3000多戲曲工作者在北京會師，越劇在此次盛會上的亮相可以用“驚艷”來形容。越劇十姐妹中的袁雪芬獲榮譽獎，范瑞娟、徐玉蘭、傅全香獲演員一等獎，張桂鳳、吳小樓等均獲得獎項和殊榮。會演期間，毛澤東主席陪同蒙古人民共和國領(lǐng)導人澤登巴爾，在懷仁堂觀看了由袁雪芬、范瑞娟、傅全香主演的《白蛇傳》；周恩來總理在家中接見袁雪芬、范瑞娟、傅全香等人。“越劇十姐妹”向世人展示了她們不俗的實力，提高了越劇劇種和越劇藝人的地位，得到全國戲曲同行的稱贊和景仰。

??隨著越劇電影《梁山伯與祝英臺》和《紅樓夢》的拍攝放映，越劇藝術(shù)進一步聲名遠揚。1956年前后，越劇姐妹們積極參與支援全國，更是將越劇的種子帶往全國各地。以十姐妹為代表的越劇藝人，不斷將越劇藝術(shù)發(fā)揚光大，為豐富祖國戲曲藝術(shù)作出了重要貢獻，也改變了越劇在整個戲曲界中的格局。越劇從一個鄉(xiāng)村小戲，逐漸發(fā)展為國內(nèi)有影響力的大劇種，以“越劇十姐妹”為代表的一代越劇人，功不可沒。此后越劇在相當長的時期內(nèi)，保持著自身作為全國最大的地方劇種之一的地位。

??她們?nèi)绱盒Q吐絲，為越劇事業(yè)鞠躬盡瘁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后期，是越劇新老交替的時期。“越劇十姐妹”基本上都退出舞臺，但她們退而不休，繼續(xù)發(fā)揮余熱，對后輩演員進行傳、幫、帶。為了自己的事業(yè)能夠傳承下去，解決越劇后繼乏人的問題，她們懷著極大的教學熱情，毫無保留地傳授技藝，培養(yǎng)出了一大批新人和優(yōu)秀演員，把越劇舞臺裝扮得滿園春色，使越劇進入了一個新的繁榮階段。新世紀以來，面對越劇的各種困境，已到人生暮年的越劇姐妹們卻從未遠離越劇，且積極參與戲曲界的各種活動，為戲曲的發(fā)展鞠躬盡瘁?！霸絼∈忝谩鄙砩?，體現(xiàn)了作為戲曲人最寶貴的事業(yè)心和永不停止的奉獻精神。

??“越劇十姐妹”是一代越劇人的優(yōu)秀代表，她們以自身的努力和成就，以令人感佩的人格精神，在中國戲曲史上寫下了光輝的一頁。在越劇進上海百年之際，在當今的戲曲發(fā)展視野中，重溫“越劇十姐妹”精神，對于振奮越劇人的心，對于所有的戲曲人都是一種洗禮。70年過去，我們?nèi)匀恍枰獞阎活w為藝術(shù)的心，排除一切狹隘的偏見，眾志成城，積極變革，勇于創(chuàng)新，砥礪前行。

十姐妹合影? 1947年8月

前左起：徐天紅、傅全香、袁雪芬、竺水招、范瑞娟

前右起：張桂鳳、筱丹桂、徐玉蘭、尹桂芳

1947年8月13日，在梅龍鎮(zhèn)酒家招待新聞界記者時的合影

張桂鳳、尹桂芳、袁雪芬、范瑞娟、筱丹桂、徐玉蘭、吳小樓、傅全香、竺水招

聯(lián)合義演合約書

1947年8月12日《新聞報》刊登的《山河戀》義演廣告

《山河戀》劇照

《山河戀》1947年8月19日

左起：尹桂芳、傅全香、徐玉蘭、竺水招、吳小樓、筱丹桂、徐惠琴、袁雪芬、范瑞娟

左起：袁雪芬飾季娣、尹桂芳飾申息

左起：傅全香飾戴贏、尹桂芳飾申息

左起：徐玉蘭飾紀蘇、竺水招飾綿姜

左起：范瑞娟飾鐘兕、袁雪芬飾季娣、徐惠琴飾黎瑟、筱丹桂飾宓姬

1979年9月24日在上海文化廣場舉辦的“尹桂芳越劇流派演唱會”

袁雪芬與尹桂芳合唱《山河戀》中“送信”選段

姐 妹 合 影

左起：徐天紅與袁雪芬? 攝于1940年代

左起：竺水招與尹桂芳? 攝于1940年代

左起：尹桂芳、范瑞娟、袁雪芬? 攝于1940年代

左起：徐天紅、尹桂芳? 攝于1950年代

左起：徐天紅、吳小樓、徐玉蘭? 攝于1950年代

左起：尹桂芳、徐天紅? 攝于1954年北京天安門

輔導上海越劇院學館74屆學生? 攝于1970年代

徐玉蘭（左三）袁雪芬（中）傅全香（右二）

十姐妹中八姐妹合影? 攝于1979年9月17日

前排左起：范瑞娟、袁雪芬、尹桂芳、吳小樓

后排左起：徐天紅、張桂鳳、傅全香、徐玉蘭

赴尹桂芳家祝賀七十大壽 攝于1979年12月

前左起：尹桂芳、傅全香、袁雪芬、范瑞娟

1982年7月26日慰問戰(zhàn)高溫的碼頭工人

左起：徐玉蘭、傅全香、袁雪芬、范瑞娟、張桂鳳

左起：袁雪芬、張桂鳳、傅全香 1983年3月

袁雪芬與尹桂芳親切交談? 1986年

攝于1988年4月13日杭州西湖游船上? 左起：范瑞娟、尹桂芳

攝于1988年4月13日杭州西湖游船上? 左起：張桂鳳、尹桂芳、傅全香

袁雪芬（前中）傅全香（后左）范瑞娟（后中）徐玉蘭（后右）攝于2004年8月31日